欢迎来到专业的新思文库网平台! 工作计划 工作总结 心得体会 事迹材料 述职报告 疫情防控 思想汇报 党课下载
当前位置:首页 > 范文大全 > 公文范文 > 正文

流水落花

时间:2022-11-17 09:00:07 来源:网友投稿

惨剧发生在早晨。

这是一个夏日的早晨。空气中湿度很大。蒸腾了一夜的热汽虽已有些降温却使一切都潮得发黏。站在八楼病房的窗前朝外望去,一轮很壮观的太阳正从高高低低的楼群中徐徐地飘起来。它看上去很有诗意,似乎被迷蒙的蒸汽浸透了,只剩下一个边缘不很清晰的轮廓。那个男人在窗前呆呆地向外望了一阵,就伸手抓住了白色的塑钢窗柄。

他的意图很明显,是想将这扇窗子打开。

当时病房里并没有人注意他。同室的病友还以为他是想打开窗子透一透气。不过这男人的气力显然已经达不到,以致在拉动窗柄时,双脚不得不离开光滑的水泥地面,几乎将整个身体吊在窗子上,看上去就像一具木偶人形。据说这男人在一所大学里工作,搞艺术的,还是一个博士生导师,不仅戴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镜还蓄着一脸帕瓦罗蒂式的络腮胡须。但他的身形却远比帕瓦罗蒂瘦小,也已经孱弱不堪。这就使他的头显得很大,再配上那一蓬浓密粗硬又已经干黄如草的胡须,就越发让人感到有些夸张。接着,这个大胡子博导终于打开了窗子,身体也随之蹬上去。然后,他两手向前平伸做出一个很优美的姿态,一个鱼跃就跳进了迷茫的天空。在他跳跃的一瞬,嘴里还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喊。

事后据一个正在楼下花坛里打太极拳的老人说,他当时听得很清楚,这个人是冲着初升的太阳大喊了一声:再见了——!

但另一个老人却说,没有那么浪漫,他不过是使出最后的气力大叫了一声。

总之,这个蓄着大胡子的博士生导师就这样义无返顾地投进太阳的怀抱。大胡子博导的身体显然已经瘦空,只剩了204块骨头撑着一张人皮,看上去就像一架风筝轻得令人难以置信。当时楼下的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个奇异的情景,在他冲出窗外时,还在空中滑翔了一段,最后大概是那蓬胡须增加了空气阻力,才使他改变飞行轨迹,终于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坠落下来。一个背书包的学生说,就在这个大胡子砰然落地的一瞬,眼镜立刻变成无数块晶莹的碎片飞溅出去,腮下的那一蓬胡须也随之像钢针一样地乍起来。

这个学生心有余悸地说,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卡通张飞……

在这个燠热而又潮湿的早晨,当高洁看到护士小林匆匆跑进医生办公室时,已经猜到是那个大胡子教授出事了。高洁很清楚这个大胡子教授的病情。她虽然没有跟他说过太多的话,但已经料定,这个自信得甚至有些狂妄的大胡子博导迟早会走这一步的。因此,她一再叮嘱病房里的护士们,千万要看紧这个病人。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将近中午时分,楼下人声嘈杂起来,有警车呼啸而至。

高洁走到窗前,朝楼下望去,下面已经用淡黄色的警带拉起警戒圈。许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鱼贯走来,将一束束美丽的鲜花堆放在地上。那个大胡子博导像只壁虎一样地伸展四肢趴在中间,又像一个安然入睡的婴儿。夏日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圈色彩斑斓的轮廓。一阵歌声悠然响起,有人在唱《生如夏花》……

高洁曾在病理心理学的教程中读到过一句话,女人心目中的第一个男人是父亲。直到很多年后,她仍在反复想着这句话。她认为这句话既有些道理,又令人匪夷所思。高洁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她依稀记得,父亲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男人,留着长发,而且总是梳着很帅气的分头,看上去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父亲叫黄辅仁,据说早年曾是国民党陆军医院的少校军医,解放后虽然没有被政府处理,但也就不再出去工作了。

那时高洁的祖父留下一间小诊所,在澳门路上,凭着黄家独特的医术多年来很有些名气。高洁的父亲先是接手了这间诊所,为街上的人们看一些头痛脑热之类的时令小疾,后来渐渐地也就丢下了,每日只在家里翻翻闲书,听听音乐,或者以酒为伴自斟自饮。高洁的母亲对这一切很看不惯。高洁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比父亲要小很多,大约七八岁。那时候,高洁经常听到他们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争吵。但父亲一般很少说话,总是默默地低头饮酒。

高洁始终想不出,当初母亲和父亲究竟是怎样走到一起的。

关于父亲的医术,高洁只还记得一件事。那时高洁很小,还在上卫生局的幼儿园。一天晚上,扫街的胡伯伯带着他的女人来找父亲,说是这女人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好,想请高洁的父亲给看一看。胡伯伯的家住在街对面一座小楼里的地下室。高洁曾去过胡伯伯的家里,窗子很高,门很小,屋里从早到晚都是黑洞洞的,白天也要打开电灯。胡伯伯的妻子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每天坐在家里编织铁笊篱,等胡伯伯在外面扫完了大街,再背出去卖。高洁曾经见过,胡伯伯妻子编织的铁笊篱很好看,用细细的铁丝能拧出各种花色和图案,掂在手里精致玲珑,不仅是饮具,简直就像一件工艺品。所以,她的这些铁笊篱销路就很好,胡伯伯每次背出去,很快就被街上的人们抢购一空。

胡伯伯在这个晚上领着他的女人来找高洁的父亲,意图很明显。那时去大医院看病虽不算太昂贵,但对于像胡伯伯这样的家庭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公费医疗自不用说,就是自费,仅挂号一项就要五分钱,而五分钱在当时已经可以买到两只油酥烧饼。那个晚上,高洁的父亲正在家里看书,一见胡伯伯夫妇连忙让进屋里,又为他们倒上茶。然后问胡伯伯的妻子,哪里不舒服。胡伯伯的妻子说,倒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觉得脖子总硬硬的,好像里边有什么东西。高洁的父亲听了皱一皱眉,为她检查了一下,沉吟片刻说,可能是夜里睡觉受了风寒,没有大碍,过一过就会没事了。这样说罢就让这女人先回去了。然后,才问留下的胡伯伯,说你妻子的手,最近是不是被什么铁器碰破过?胡伯伯一听就笑了,说,她整天摆弄那些锈铁丝,扎破碰破还不是常有的事。

高洁的父亲严肃地说,你回去,为她准备后事吧。

胡伯伯听了顿时一愣,忙问,她……得的什么病?

高洁的父亲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不要带她去医院了,去了也是白白花钱。

在这个晚上,高洁的父亲送走了胡伯伯,回来叮嘱高洁,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她的母亲。父亲说,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在家里为街上的人看病,一定又会吵。那时高洁的母亲在医院里工作很忙,经常要半夜才能回来,有时遇到大手术甚至彻夜不归。

推荐访问:流水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