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面前,
我们不得不低下了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低下头,
沉重的生活反而轻松了。
——题记
谁是谁的软肋
打过几个饱嗝,马一知亢奋地将一口唾沫吐进了“华丽酒店”的三鲜汤里,一拍大腿,指着二林,抖出了锦囊妙计:绑架你!
二林和我都吓了一跳: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马的思维总是神出鬼没,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老马盘腿坐在椅子上,叼着烟,眉飞色舞、手势丰富地为我们讲解他的计划,相当生龙活虎。就在三个小时前,他还愁眉紧锁仰天长叹:二十一世纪的北京怎么就不给我们留条活路?
一般人都以为,坑蒙拐骗的人除了可恨,还有点一掷千金的潇洒。但我和马一知不这么看,因为我们不是一般人,而是深入持久的从事者。几个骗局失败之后,我们已经弹尽粮绝,眼看又要与饥饿进行痛苦周旋了。马一知挠了挠因聪明而绝了顶的脑袋: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掏遍全身:九十三块二。马一知像探密寻宝似的把屋子犄角旮旯翻了个遍,又找出二十七块六。我们望着一堆烂钱犯开了愁。
二林就是这时候来的。他是专业“面首”,正傍着一个连他都猜不透到底有多少钱的的款姐。“款姐”是通称,实际上比他妈小不了几岁。马一知一直看不起他,“男人花钱玩女人叫风流,为了钱让女人玩叫下流。”今天老马却对下流的二林异常热情:怎么老不来?可把我们给想死了,咦?怎么没开轿车?他将二林按在椅子上,李莲英似的谄笑着,指望用恶心的好话哄得二林冲动地为我们提供一笔饭费。二林却只顾了唉声叹气琢磨心事,根本没精力理会老马的良苦用心。老马仔细研究了一下二林的粉脸,发现这小子不但不准备请我们吃饭,还可能扎在这儿蹭一顿,老马的脸像门帘子一样“呱嗒”掉了下来:我早劝你别干那没出息的活,怎么样?让人踹出来了吧。二林摇摇头。老马愣了愣,又讨好地凑上去:那你愁什么?说出来,我帮你想辙。
想辙当然要到饭店,马一知只有在大吃大喝中思维才能超速运转,我们所有的阴谋诡计几乎都是他望着满桌杯盘狼藉想出来的。为找饭店我们颇费了一番心思,饭店太小,吃着不过瘾,还显得我们没档次。这段日子,老马和我肚子里油水奇缺,老马脸上的油光都消失了,两腮松垂,现出干巴巴的褶子。饭店太大,倒是合我们的胃口,又怕给二林造成宰他的感觉,这小子要是吃完了坐在桌前愣不掏钱,也是我们的麻烦,我们可是很要面子的人。再者,还没说什么事,吃得太狠,难免鸡飞蛋打。
在我们沿街对着鳞次栉比的饭店动心思时,二林满眼茫然,梦游似的跟着我们瞎转。老马冲我挤了挤眼睛,朝最大的一家饭店努了努嘴,我轻轻摇了摇头,觉得不妥,老马却一拍二林的肩膀:咱就这儿吧,我常来,饭菜味道挺有特色。
饭菜上了桌,我和老马双手并用紧着忙了一阵儿,恨不得把三天的饭都吃进去。几个饱嗝打上来,老马又狠塞了几口,最后夹起个鱼丸子囫囵吞了下去,按他的说法这叫“盖上盖儿”,以免肚子里的好东西再冒出来。神清气爽了,马一知脸上带出无所不通的自负,朝椅背上靠了靠,拈了根牙签叼在嘴里,冲着二林一扬下巴:说吧,愁什么?二林一直没动筷,好像得了厌食怪病的林黛玉,他凄凄楚楚地看着我们:我不想跟咪咪好下去了,不知她他妈是什么材料制的,欲望旺盛得不可理解,花样百出地折腾,我实在扛不住了。说着,眼泪开始在眼圈里乱窜。
这才多少日子没见,怎么变得如此脆弱?二林本是健康有为的青年,体格好,长得帅,当过三年“御林军”,还差点提了干,复员后,不愿回河南农村对着小麦玉米施展抱负,扎在北京城乡结合部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番事业。跟我们混在一起时,总觉着我们玷污了他的英雄之气,说是“与鼠同眠”。我们听了虽然非常生气,看他那前途无量的样子,也不好发作,只不定哪天他也许真成了我们的靠山。后来,他被一家公司聘为武术教头,尽管衣服是水泥色的,跟普通保安没什么区别,可脚上的马靴特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嗓门也高了不少,透出一股常人不及的霸气。一举一动,都充分诠释着什么才是真正的趾高气扬。我们还没来得及替他高兴,他却稀里糊涂被咪咪拐走了。据说过程一点不复杂,咪咪就是请他吃了两回饭,又说请他当专职司机,并出钱让他上了驾校。我和老马唏嘘了好一阵子:人堕落起来可真快呀!
二林却像找到了用武之地的英雄,开着咪咪的“凌志”轿车看过我们几回,请吃请喝,花多少钱都不皱眉,弄得我们有些日子在街上一看到“凌志”轿车就以为二林又来请吃饭了。每回吃饭,老马都是一边吃一边用恶心的奉承话喂他,那话我在旁边听得都有点不寒而栗,二林却精神特别愉悦,接二连三主动给我们加菜,吃不完还打包。拎着盛满剩饭的方便袋子一分手,二林的轿车还没启动,老马便开始恶狠狠地骂:瞧他那熊样儿,真想找个人骟了他。难怪老马嫉妒,我们机关算尽还饥一顿饱一顿,他光在床上陪咪咪玩就什么都有了,这日子让有气节、知廉耻的人怎么过?好事怎么全让这小子赶上了?
今天的二林却像要倒霉,满面焦虑地征求我们意见:离开咪咪以后我干什么好?我顺口接道:大不了再跟我们……话没说完,右脚趾头便被老马狠狠碾住了。半夜,我的脚趾头肿成了水萝卜,我边涂药水边骂老马:我说错什么了,你他妈就往死里踩?老马睡意朦胧却振振有词:把那个废物招回来你养活他?
幸亏二林当时没反应过来,只顾了喋喋不休诉苦,想让我们为他请的这顿饭负更大的责任。老马则一点责任不想负,脸上全是虚伪的同情:离开咪咪倒不失为明智之举,这活儿再好也不能干一辈子,可你打算干什么呢?二林愣了愣:我不就是找你们商量着找出路嘛。老马一拍额头:对了,找出路。他故作深沉地点上根烟,吸了两口,语重心长地问:你除了伺候女人还会干什么?二林一听直翻白眼,翻肝倒肺地忙着在自己身上找特长。老马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还是跟咪咪接着玩吧,这份幸运可不是常人能遇上的,我倒是想,可条件不够呀,你不知我们多羡慕你。二林痛苦地捂上脸:你不知她使起人来多狠。老马说:她狠她的,控制不了她还抑制不了自己?悠着点,调整一下思路,把她玩你变成你玩她,将主动权抓到手里,思路一变,一切都变了。二林无奈地摇头:抓不过来,她一来我就魂不守舍,干这事跟吸“白面儿”一样,上瘾。老马气得直想踹他,但老马毕竟是老马,有涵养,咬牙切齿过后,面色平静地靠在了椅背上,将牙签一吐,轻轻吹起了口哨,《浏阳河》,这说明他进入深刻的苦思冥想了。天才级的人物往往都有点毛病,老马当然无法幸免。
二林现在的样子确实可怜,远看还像个人,近了看简直就是骨头架子成了精,满身的疙瘩肉消失了,皮肤薄得几近透明,脖子上的青紫血管好像是挣不掉的绳索。据说他经常用牛奶洗澡,但他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绝对不是牛奶的错。真该甩咪咪了,否则耗尽最后一滴油还得被咪咪踹出来,咪咪花钱买快乐,守着个毫无生气的骷髅就没什么意思了。
二林见老马转入沉思不语,不好打扰,便调头跟我搭讪:以前偷鸡摸狗总觉得精力使不完,以此为业反倒体力不支了,真他妈背。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茬儿。我不再嫉妒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老马突然一声怪叫,像被开水烫着了,面饼似的肥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二林,咪咪现在是不是烦透了你?二林感到倍受侮辱,气得满脸紫胀:她爱我还爱不过来,晚上不算,白天也要抽空回来看我几回。老马胸有成竹了,双拳一握:离开她,可也不能便宜她。二林和我一脸迷惑。老马说:从她腰里掏点钱。
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