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总部,外太阳系事务办,外星语言研究所;地点未知
一只蜻蜓盘旋在静谧的池塘上,随即厌恶地闪开了。
聪明的虫子,这里流着的可不是水。按照外星语言专家的说法,羊水与它最为接近,只不过这种液体黑不溜秋、浓稠,而且烫得就像屋顶的柏油。
缕缕雾气从池塘盘旋而上。高级研究员泽伊内普·卡德里小心翼翼地堵住鼻孔,然后靠了过来。挥发物对人类无害,但是臭不可闻。她可不想让自己窒息或是打喷嚏。
尤其是还被他们看着。如果他们在看的话。
她跪在池塘旁,把桶子翻过来,倒出里面的黄色的橡皮鸭,每一只都画着俏皮的眼睛和嘴巴。很快,黑色的液体弄脏了鸭子的底部,但是鸭子们只是摇摆着身子,惹人喜爱。池塘表面荡开圈圈波纹,不知游荡在底下的他们……开心了吗?研究员们目前还没有答案。
研究员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提出这个问题,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均未得到答案。卡德里站起身,把桶放在一旁,刻意放缓每一个动作。他们知道实验对象会对突兀的动作做出什么反应。
桑德斯因此失去了手指。
这群橡皮鸭子是她带来的。她早年曾从事与动物交流的研究工作,而且对训练成功率较低的动物仍抱有浓厚的兴趣。若是常规操作无法引发有用的回应,那就必须采取非常规的手段。
波纹和鸭子。
算是个好的突破口。
下塔克堡水仙花道10B号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椅子,椅背木条上没有结蜘蛛网,坐垫是崭新的。椅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颜色明亮的空袋子,还有一串被晒褪色的橡皮小鸭子,每当微风从打开的门或窗吹入,又或是有人在近处经过时,它们就会一阵晃荡。
椅子已经放在这里两年零五个星期又三天外加几小时了,电量仍然处于饱和状态。厄内斯特每次看到它时,都不知道拿它如何是好。
或许是因为悲痛还未愈合,反而愈发痛苦。小本在他心中的位置,如今只留下一个疼痛的空洞,但茱莉娅又如何呢?
椅子启动后,可以带着乘坐者外出走走。但它的功能也就仅此而已。
达维综合征,是这凶险狠毒的恶疾的名字,不少家庭因为它分崩离析,但还是有些家庭安然无恙。因此除了痛苦,它还带来了责难与妒忌。名称是以艾德琳·达维命名的,她是已知的第一起病例和死者。达维原本是个健康快乐的小宝宝,突然间骨骼开始扭曲,身体变得脆弱,最终全身的机能都衰退了。这种瘟疫专门袭击年幼的儿童,当达维综合征入侵他们的小社区时,患病幼儿的家长们立马带着孩子去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绝望地寻觅着希望。
茱莉娅当时已经接受了毫无希望的事实,所以把患病的本留在了家里,自己照顾他。随着本的身体机能一点点衰退,她竭尽所能将家变成了孩子的避风港:椅子是定制的,滑轮升降机蜿蜒穿过每一块天花板。最终,本的身体情况仍不可避免地恶化了,于是她开始帮助他呼吸,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本离世时,厄内斯特决心好好照顾她,直到她不再悲伤为止。
如今已过去了两年,可结果呢?
他拿起外套和拐杖,将展开的信纸放进了口袋——虽然只是一张纸,但好歹是官方的批准。
也许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地球总部,外太阳系事务办,外星语言研究所;地点未知
星际中心聚集了六大智慧种族,相聚在此主要是为了进行贸易,顺带满足各方的好奇心。其中两类种族不呼吸氧气,不喜欢亲自造访其他星球。另外四个种族的生存环境相似,在彼此的星球上有一定的生存能力,多少能存活一段时间。
新来的种族选择拜访其他种族居住的世界。拉客斯纳人管他们叫半人,鲍尔人管他们叫太空幽灵;塞恩人与司克萨人发出的一连串无法翻译的哨声,但听上去他们给新来者取的名字格外的不祥。来自地球的专家们管他们叫默者,因为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名称了。
当然,默者也没有告诉他们其他的称谓。
首次接触默者的种族是类猫的拉客斯纳人,他们将默者误认为是粗鲁无礼的人类。可以理解,毕竟这群陌生的种族也是两足动物,有两条胳膊,胳膊末端也长着手,而且顶部也长了一颗头。
如果换做是人类,必定会注意到默者脑袋上并没有脸,本该是手指的地方长的却是弯曲的触手,手掌位置上是长满牙的嘴巴。拉客斯纳人发现他们极其缺乏教养,从不相互交换名字,也不鞠躬行礼。这群半人完全没有礼仪,而且似乎只对成年拉客斯纳人携带的共用工具包感兴趣。
于是默者起身扑向了工具包,用他们长了嘴的手夺了数个过来,其他拉客斯纳人连忙四散逃开躲避攻击。
直到这时,一名恐慌的成年拉客斯纳人拿出武器杀死了一名半人,剩下的两名半人放弃了卑鄙的攻击,平静地回到了他们的飞船上。
他们留下了一份礼物。
上塔克堡,梅雷咖啡馆
“很抱歉,可是……”厄内斯特展开了信纸,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这上面写着茱莉娅和我已经获批了。”
桌子对面的官员看着一脸不解的他,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整件事都让人很困惑。为什么要跑到上塔克堡见面,还选在一家咖啡馆,这么神秘兮兮?官员身着崭新的套装,厄内斯特凭借自己从事太空巡逻的经验,确信她平常会穿制服,但猜不出是哪号人物。“的确给你们批了。具体的话嘛……”
“我们申请领养一条狗,品种年龄无所谓,就是当宠物养。难道就因为我们家……”如今已成了陵墓“……是为了……照看……我们不干。”厄内斯特拿拐杖的末端敲击着地面,自从一名粗心的鲍尔人不小心把他的一只脚砸伤之后,他就不得不开始使用拐杖,毕竟他一直很抵触义肢。“你们不能再让我们去照看小孩了,再也不想了。”说完,他觉得已几近无望。
为了能应答如流,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事无巨细的调查问卷,连篇累牍的表格,他甚至专门买了支笔,但仍然没有料到會是这样的情况。不过他们以前从未养过宠物,也许领养手续总是如此严格吧。他没敢问那些养过猫狗的兄弟,害怕自己问过之后就不想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