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是围绕着人进行的，问题在于把人看作是抽象的“人”，还是在现实中活动着的实在的人。单个的人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存在和发展。所以，人在本质上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离开社会生产关系就不可能理解现实中的人的本质特征。全面自由发展的个人不是某些精英出于人道主义所设计的一种理想，而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一种自然史过程。认识这一点。才能找到实现这一理想的现实途径。
[关键词]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自然史过程；旧式分工
[中图分类号]FO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36X(2009)09-0001-04
一、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历史必然性
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的地方，是社会科学研究的是人类社会结构和运动规律，自然科学研究的是物质自然界的结构和运动规律，所以，说社会科学包括哲学、经济学、伦理学、历史学、文化艺术等都是以人为中心的，这等于同义反复。各不同学科的区别在于从不同的视角研究人，研究如何满足人的多方面的需要和发展。不以人为中心的知识体系就不属于社会科学。
问题在于正确地把握“人”这个概念。我们不应把研究束缚在抽象“人”和抽象需要上，抽象的人、需要、人性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而要关注现实中的人，在现实社会关系中活动的实在的人。这样研究问题，就会看到：“人”在现实里人与人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二者的需要和满足的方式和手段，都是极不相同的。把它们融合在抽象的“人”的范畴中来研究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会陷于美丽的幻想。
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是美好的愿望，但实际上人类社会历史中人的发展却是经历了从人身依赖关系到物的依赖关系，最后到人全面自由的发展三个阶段。具体来看，处于物的依赖关系中的资本主义制度下，资产阶级得到了较多的发展，而雇用工人则陷入被强制劳动和畸形发展状况。但马克思认为，这并不是人本主义所说的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对以往的历史来说，它是历史的进步，是走向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经阶段。因为资本主义制度下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阶级关系也是一种分工关系，是生产过程组织者和管理者与直接生产者间的分工。这种分工在当时是迅速发展生产力的唯一可能的方式。只有这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才能创造出使人成为全面自由发展的个人的物质技术基础。所以，人从人身依赖发展到全面发展的个人，不是某些精英的主观设计出来的理想状态，而是历史必然性，是一种自然史过程。
必须以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为指导，不把人的发展看作一些人出于善良愿望的一种主观设计，而是看作一种自然史过程。深入剖析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实际，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人不是按照抽象的人的本质开天辟地就是自由的个人、为什么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人一直处于阶级分裂和阶级对抗状态。只有理解了这些，才能知道需要经过怎样的现实途径达到使每个人都成长为全面自由发展的个人的理想社会。如果又回到围绕抽象的人和人性去思考。则既不能了解人的过去，也不能找到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途径，也谈不到指导实践。
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已经阐明了人的全面发展问题。他一直追求每个个人获得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伟大目标，他的全部著作几乎都是在论证这个问题。但他不再满足空想社会主义者们的空洞的宣教，而是着力探索和论证实现它的现实途径。一些人把早期的马克思主要根源于德国古典哲学的共产主义思想，与后来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立起来，用早期的思想贬斥后来的思想。好像马克思从重视“人”，倒退到不重视人了；似乎马克思讲了阶级斗争。就从追求全人类解放，倒退到只追求无产阶级的解放了。这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的巨大的误解。
对此，马克思说得很清楚，他说：“从工人阶级运动成为现实运动的时刻起，各种幻想的乌托邦消逝了——这不是因为工人阶级放弃了这些乌托邦主义者所追求的目的，而是因为他们找到了实现这一目的的现实手段——取代乌托邦的，是对运动的历史条件的真正理解，以及工人阶级战斗组织的力量的日益积聚。但是，乌托邦主义者在前面宣布的运动的两个最后目的。也是巴黎革命和国际宣布的最后目的。只是手段不同，运动的现实条件也不再为乌托邦寓言的云雾所掩盖。”在《法兰西内战》中，马克思总结了巴黎公社工人阶级革命的实践。更为明确地指出：“工人阶级不是要实现什么理想，而只是要解放那些由旧的正在崩溃的资产阶级社会本身孕育着的新社会因素。”
二、共产主义是“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
共产主义所有制关系的成熟，就是以全面发展的自由的个人的长成为标志的。马克思说：“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
社会的解放要以个人得到解放为基础。这里所说的个人解放，即成为自由的个人，它是一个客观历史过程。它包含哪些内容呢?从哪些方面得到解放才能说个人得到彻底解放，成为自由的个人、自由个性才得到充分发展呢?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 摆脱了属于自己私有的生产资料的束缚，从小私有制中特别是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这方面已经由资本主义对他们的剥夺实现了，使他们成为表面独立的自由的个人。
2 从资本的剥削和强制下解放出来，在资本主义制度，工人是被饥饿的锁链牢牢地锁在资本家追求剩余价值欲望的战车上的。这只能通过社会主义革命。通过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工人从对资本家的隶属中解放出来。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使每个个人都成为生产过程的主人。随着阶级差别的消灭，个人也不再归属于特定的阶级。
3 仅仅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实现生产关系的变革，还不可能使个人完全得到解放，还必须在劳动方式上实行根本的变革。这就是消灭旧的社会分工。这里所说的旧的社会分工。不是指一般的社会分工，也不是指劳动划分不同的领域。旧的社会分工是指人的固定分工，是指个人由于没有得到全面发展，故而不得不终生固定从事于某一种职业。个人被束缚在这个工种上。成为该工种劳动资料的奴隶。因此，只有消灭了旧的社会分工，个人才摆脱了奴隶般的服从旧分工的处境，才能说个人得到了解放。这只能依靠生产力的极大发展才能创造出消灭旧社会分工的物质技术条件。
4 从劳动仅仅是谋生手段的束缚下解放出来。每个人得到全面发展，社会就能创造出极高的社会生产力，才能使物质财富极大丰富，这时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全部的即体力和脑力的能力的机会。只有在这时，劳动才能成为自由劳动，才能使劳动从谋生手段解放出来。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成为个人的自我实现。每个人的自由个性将得到最充分的表现。“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时个人就不
再是仅仅作为一个劳动者、作为一个劳动力被不断再生产，而是作为一个全面发展的自由的个人再产生出来。
只有在每个人都成长为这样自由的全面发展的个人，才能建立起自由人联合体。只有有了这样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个人组成的联合体里。才能真正实现全体社会成员对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才能实现全部生产资料属于每一个个人。因为只有全面发展的个人才能实际上成为全部生产资料的占有者，否则共同占有、共同所有还只能是形式上的或法理上的，而不是实质上的。
三、消灭旧式分工是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物质技术基础
实现对全部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使全体成员都成为生产资料的主人，这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目标。但是人们在这个问题的认识上并不是完全一致。恩格斯曾对杜林的错误看法进行过严肃的批判。杜林认为，无须从根本上变革旧的生产方式，特别是无须废除旧的分工，社会就可以占有全部生产资料。恩格斯批评说，这是幼稚观念。因为如果还保留旧的社会分工，那就等于说“社会应该成为全部生产资料的主人，同时让每一个人依旧做自己的生产资料的奴隶，而仅仅有选择哪一种产资料的权利”。所以恩格斯断然说：“要不是每一个人都得到解放，社会也不能得到解放。因此，旧的生产方式必须彻底变革，特别是旧的分工必须消灭。”
从以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所说的“重建个人所有制”中的“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只能是摆脱了旧的社会分工束缚的全面发展的自由个人，只有培育出了这样的个人，才能真正实现全社会对生产资料共同占有，才能实现人们都成为全社会生产资料的平等主人，才能实现共同占有的生产资料归每个个人支配，真正在事实上而不是限于法理规定上属于全社会的每个个人。由此可以看出，对生产资料的事实上的共同占有和“个人所有制”是同一件事情，也可以说生产资料属于联合的每个个人是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实现。马克思就明确指出：“把现在主要用作奴役和剥削劳动的手段的生产资料、土地和资本完全变成自由的和联合的劳动的工具，从而使个人所有制成为现实”。马克思的用公有制代替私有制的观点，不仅受到资产阶级的猛烈攻击，也受到代表小商品生产者利益的蒲鲁东等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的攻击。他们斥责说“公有制是对个人的剥夺”，他们囿于小生产私有制的观念，一件生产工具，如果不能拿回私人家里，就不能说是它的所有者。那些要通过股份制来实现马克思的重建个人所有制的人，其思想是与小私有制的观念一脉相承的。他们认为，只有拿到一定股票在手里。才是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否则就是对他的剥夺，就是一无所有。
恩格斯揭露了蒲鲁东式的思想特点，他写的《法兰西内战》1891年单行本导言中说：“蒲鲁东这个小农和手工业师傅的社会主义者，对联合简直是切齿痛恨的……它是束缚工人自由的锁链之一……既违反节省劳动的原则，又同工人的自由相矛盾……竞争、分工、私有财产才是经济力量”。他们这种偏狭思想产生的原因主要在于：(1)小私有者的立场、观点障碍了他们正确理解社会联合与个人自由之间的辩证关系；(2)小生产的狭隘眼界使他们不能认识联合的大生产是个人自由全面发展和得到彻底解放的根本前提。在他们思想里，除了小私有制，就不可能有别的个人所有制。
实际上，如果个人都成了自己支配的生产工具的私有者，他也就不再可能成为全部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是自己的私有生产工具的主人，就不可能成为全社会生产资料的共同主人。恩格斯明确地指出了这种辩证关系。他在就住宅问题讨论时这样谈到：“由劳动人民‘实际占有’全部劳动工具和拥有全部工业，是同蒲鲁东主义的‘赎买’完全相反的。如果采用后一种办法，单个劳动者将成为住房、农民田园、劳动工具的所有者；如果采用前一种办法，则‘劳动人民’将成为房屋、工厂和劳动工具的总所有者。”很明显。马克思说的重建个人所有制，不是个人都握有自己支配的生产资料的私有权，而是联合起来所有个人都握有全部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只有实行联合起来的劳动者对全部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才能真正实现每个人都是全部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全部生产资料属于联合起来的每个个人，也就是每个个人都是全部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是全部生产资料的总所有者。这种生产关系的具体体现就是在这里每个个人对生产资料的管理支配权完全平等、消费品分配权完全平等和个人都有平等的发展权，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因此，生产资料的集体共同占有与实现个人所有制二者是统一的。如果从实质内容上看。甚至可以说，重建个人所有制是未来社会的公有制或社会所有制的一个更确切的表述。这是马克思总是突出强调这一点的原因。马克思的这一表述驳斥了资产阶级对共产主义的攻击。资产阶级说共产主义消灭了所有制、个人自由和独立性。马克思批驳说：“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这种表述也彻底驳斥了蒲鲁东主义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派别对共产主义社会所有制关系的攻击。同时也可以看清楚那些把公众持股的股份制等同于马克思的重建个人所有制的观点是对这一深邃的科学思想的庸俗化解释。股份公司中的持股人不过只是他握有的一定股票的主人，而绝不会因为握有了那张小小股票而成为整个企业的主人，更不可能成为全社会生产资料的共同主人。
对“重建个人所有制”这一共产主义高级阶段所有制关系的深刻理解，有利于对共产主义制度有更明确的概念，它有助于我们明确共产主义低级阶段与高级阶段的重大差别。在二者的区别上，人们往往只注意到按劳分配与各取所需这种分配方式上的区别，这并不奇怪，因为分配方式一般是不同社会制度的最容易看到的区别。但更根本的应当从生产方式方面去寻找二者区别。据上面分析，我们看到，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高级阶段的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旧式分工的消灭。因为只有消灭了旧的社会分工，每个个人才能得到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才能有更高的劳动生产力，才能有集体财富大量涌流，才能实行各取所需的分配方式。旧分工的消灭是共产主义高级阶段与它的低级阶段生产力水平差别的基本标志，也是两个阶段人与人社会关系区别的重要标志。
显然，取消旧的社会分工，离我们还很遥远，它不是人为地强制采取某种措施的结果，而是由社会生产力发展决定的一个自然史过程。今天认识它的局限性的重要意义在于明确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方向，避免把现时分工看成是永恒和绝对的生产形式。当前，旧社会分工还是我们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最有力的杠杆之一。马克思强调指出，共产主义必须建立在大工业和社会分工充分发展的基础之上。现时劳动者较固定地在社会各个部门从事生产活动的社会分
工，脑力劳动者与体力劳动者间的分工，不仅谈不到消灭，而且还需要发展，加快科学技术人才的迅速增长和不同层次的管理人才队伍的更快增大，这都是社会生产力得以发展的根本条件。现在就提出消灭旧式分工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今天应当做的还只能是在承认旧社会分工必要性前提下，尽可能使每个人特别是直接生产者和普通劳动者得到更多方面学习提高自己的机会，在有利于生产力提高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得到全面发展。
四、结论
1 每一个个人得到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不是人们从人性、人道主义出发设想的理想社会状态，不是人们意识的产物，而是社会发展的一种自然史的过程，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发展导致的必然趋势。只有把它看作是一种合乎客观规律的历史必然性，我们才能找到实现它的现实途径，抽象的固定不变的人道主义原则不能为我们指出实现它的客观过程，从而它对实践没有多大实际意义。
2 与上一点相联系的，必须处理好历史观与价值观的关系。把每一个个人全面自由的发展看作是自然规律，这是历史观。但历史发展规律都是通过人们的有意识的活动实现的，而人们又都是通过追求某种目的的活动去创造历史的，这种把实现全体人民的幸福和发展作为自觉的追求目标，是价值观。价值观提出的目标只有在它符合历史发展客观规律的前提下才能提出，才能得到实现和成为现实。所以，提出怎样的价值观必须以历史观为基础，否则会流于幻想。
3 不能满足于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这一美好理想目标的宣扬和描述，更重要的是探索在现有条件下实现目标的现实途径。这就要求深入地研究我国的具体国情、当前社会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关系状况和所处的发展阶段，自觉地为实现理想创造需要的物质技术基础。应避免用孤立的抽象的人道主义作尺度来衡量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现实事物，因为它不能为我们提供发展过程应采取的步骤和必须经历的必要阶段，不能给我们提供判断具体措施对与错的标准。例如，当前还存在着脑力劳动者与体力劳动者间的重大差别，如果从抽象的人道主义角度看，这种现象是不合理的、不人道的，应当消灭。可是，依据客观发展规律。在我国当前发展阶段上，应当强调把一部分人培养成专门的科学技术人才，而更多的直接从事生产的体力劳动者则暂时得不到这种培育，还只能为这种旧式分工付出代价。这种现象抽象地看是不公平，但却是为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这一伟大理想所必然要经过的发展阶段。
马克思说得很对：“‘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而不是思想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