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学者的说法,冰河时代开始于15万年前。那是一个真正的全球化时期,不管居住在哪里,长成何种德性,人类基本上都过着一样的生活:狩猎和采集采用的技术都是相似的;吃的东西也差不多;从目前看到的遗迹基本也可以判断,连宗教仪式也是类似的。这么说起来,男人们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在差不多的时间奔向一栋栋建筑,迈进一间间被命名为“公司”的虚拟领地,在或大或小的办公室或者格子间里扑腾,换取食物、尊重和繁衍的条件。虽然与伟大的冰河期全球化的一致生活遥遥相对,但从人类的发展上看,这个历史实在短得让人没有底气。也许正因如此,职业男性并不能那么轻易地摆脱老祖先们在广阔天地求生存的生猛气质,只不过,这需要一点装饰,一点含蓄。
在说起我们熟悉的职男之前,我们不妨去看一下世界上最为保守的族群—生活在非洲的布须曼人和桑人。他们虽然被现代社会逼迫得到了灭绝的边缘,但依然保持着数千年来的生活方式:狩猎。南非探险家波斯特曾经记录过他和一群桑人猎人打猎的过程:清晨,太阳刚升起不久,他们便发现了羚羊,他们一路跟随着狂奔的羚羊,直到下午3点才赶上。这期间,猎手们不间断地奔跑,最后一英里完全是冲刺的速度。在赶上之后,没有片刻休息,他们就投入了更为精神抖擞的剥皮宰杀之中。这一场光景让人想想,就觉得又激动又沮丧。激动的是,场景多么壮美:精壮的男人们互相协作,与羚羊和公牛为敌,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跑;沮丧的是,假设有一天现代文明突然消失,剩下的苟活者能否有资格和桑人猎手这样的纯爷们儿并肩活在世界上。想想看,在一方放个屁都要精细控制括约肌的舒张,并在释放之前迅速反省之前有没有吃过难消化的食物,以减少对他人干扰的格子间,如何演绎沧浪空阔的气象?击穿卑微谨慎的伪装,实在是一桩让人纾解压力、返璞归真的盛事。
我觉得最好的职男观景台是漫长的会议的间隙,会议级别越高、参与人数越多、会议议题越虚无,观景效果越好。观景台的前排位置是公司的吸烟室或楼梯间的非正式吸烟处,如果在郊区的四合院开会,则院中的大树底下、鱼缸旁边简直可以成为观景台的贵宾室。男人们手里夹着烟,四五个人扎一堆儿,表情或激越或矜持,点评着刚才会议中老大战略部署中的失误,“几年前我就说过……”“这种做法蠢透了,失去了多少机会……”“其实不如……”“你看人家……”种种提法不绝于耳。男人们彼此互为演员和观众,默契地以批判的方式演出了一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推动者”的小型话剧。无需提词,不用排练,此刻男人们中冒出了无数个隐藏的战略家,他们没有真实的对手,只有那个勤恳低调的老男孩,是他们极力想要丰满或者背叛的形象。“我不明白……”的真实意思是“他们不明白”,“他这个人倒是不错……”翻译过来是“这位老大在远见上其实应该臣服于他”。
如果你以为职男们痛恨这些让他们伤脑筋的会议、消耗他们青春和创意的公司,好像也错了,因为第二幕将会展示他们温情的一面。只要在非正式的饭局上,有来自同一机构的两位职级相差不大的男性,我们就会发现,职男们对公司八卦的爱好并不弱于早年间大院里以传播消息为专业的家庭妇女。鉴于在教育程度上有较大的优势,传播消息在男人戏里只是折子戏中的一折而已。他们压低声音,压抑表情,猜测老大和老二的实质性分歧,传递某个人事变动的信息,分析着某个举动背后的动机。他们深沉、举重若轻,仿佛旁观者般超脱和淡定,只是那绯红的面庞透露出了他们对单位的深情。
人有两种本质的需求,归属于某类群体,这带来安全感,同时在这个群体中卓尔不群。公司教会了人投机,职男们不费一枪一炮,动动嘴就实现了这两种需求。我以为,这是他们失去了在大地上追逐猎物和放声吆喝的自由之后,对于寂寞生活的无奈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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