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明，汉族，1962年9月生于湖北咸宁。北京理工大学车辆工程系车辆工程专业毕业，工学博士，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国防科技工业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现任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所长，兼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科技委委员、总装备部装甲车辆技术专业组副组长，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科技委委员，中国机械工程学会理事，中国汽车工业科技进步奖励基金评审委员，国际机器与机构学理论联合会中国委员会委员，全国青联委员，中央国家机关青联委员，中央企业青联常委，《坦克装甲车辆》杂志社社长。
在军用车辆工程技术研究方面，毛明博士具有较高的理论水平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先后担任技术负责人和行政指挥负责多项国防武器装备的研制，现任两项“国家重点装备工程”的副总设计师。
毛明博士先后获1项国防科学技术一等奖、1项部级科技一等奖和3项部级科技进步奖三等奖，主持过1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和3项国防预研基金项目的研究，拥有2项实用新型国家专利。1991年获首届中国兵工青年科技奖，1993年被评为“中央国家机关百名优秀青年”，1999年被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荣记二等功，2001年被评为“国防科技工业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
记者：毛所长，您好！您全盘负责我国最大的坦克装甲车辆研究所的工作，一直很忙，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专访。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是为我国兵器工业做出了卓著贡献的科研所，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北方车辆研究所和她在陆军装备研制中的作用和地位？
毛所长：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是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所属综合性大型科研基地、坦克装甲车辆技术开发中心和试验检测中心，1959年12月创建于北京，是国内唯一的坦克装甲车辆总体研究所，负责为军方进行新型履带式和轮式装甲车整车及分系统的研究、设计、试验、试制生产任务。研究所科技成果显著，1978年以来获得国家和省部级科技奖150多项，研制了各种型号的坦克和装甲车辆近20种，为国防武器装备现代化建设做出了积极贡献。
我们研究所在陆军装备研制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主要表现在机械化和信息化两个方面。在实现陆军机械化方面，特别是在陆军和其他兵种机械化平台研制方面，北方车辆研究所起着关键和核心的作用，因为坦克和装甲车辆是陆军最重要的装备，是陆军机械化水平的标志。与西方一些国家相比，我国的军队机械化程度还很低，这也正突显了我们研究所的重要性。为了进一步提高陆军乃至全军的机械化水平，我们必须研制出性能更优异的坦克装甲车辆，这也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
在实现陆军信息化方面，北方车辆研究所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信息化将成为军队现代化建设的一个重要标志，将来的坦克装甲车辆作为高机动作战单元，是全军信息大网络的信息基本单元，必然要集成大量信息组件。同时坦克装甲车辆是将来军队信息化的基础，作战时一般要深入作战最前沿，既是信息的前沿收集者，也是信息指令的最后执行者。因此，坦克装甲车辆的信息化水平，如信息的采集、处理、传输和管理能力将会影响到陆军，乃至全军的信息化水平。由此也可以看到我们所在我军信息化建设中的重要地位。
现在，我们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不仅为陆军提供装备，而且还给空降兵、海军陆战队、航空兵、二炮等部队提供机动平台。而且，我们在坦克装甲车辆的信息化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取得较好的成绩。可以说我们所在我军机械化、信息化建设中都不辱使命。
记者：您亲自参与研制的99式主战坦克参加了1999年国庆大阅兵，已经家喻户晓，请问这种坦克的性能如何？
毛所长：中国99式主战坦克是我国的第三代主战坦克，也是目前我军装备的最新型主战坦克，其总体性能处于世界先进水平。具体说来，火力性能（威力和精度）和防护性能居于世界领先水平，机动性能居于世界先进水平，信息化能力方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这种坦克的研制成功和装备部队，能够较大程度地提高我军装甲部队的作战能力。对我们来讲，99式主战坦克的研制成功最重要的意义是标志着我国在主战坦克研制方面具备了完全的独立自主开发能力。表明我国在坦克设计方面已经完全抛开了“洋拐棍”，即使没有国外专家协助，我们研究所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总体性能非常先进的主战坦克。通过对99式主战坦克的研制，我们积累了经验，建立了一套成熟的主战坦克研制方法，并开展了许多相关领域的研究。在坦克装甲车辆的各个分系统，尤其在机械化和信息化系统方面，我们拥有大量的技术储备。一旦国家需要，我们就能迅速开发出比99式主战坦克更先进的主战坦克。
记者：刚才您谈到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研制了近20种各种型号的坦克和装甲车辆，可以说硕果累累，您能不能简单介绍几种?
毛所长：刚才谈到的99式主战坦克可以算作我们北方车辆研究所近年来的一种代表装备，除此之外我们开发的近20种坦克和装甲车辆也已经装备部队。像我们在20世纪60年代定型的63式水陆坦克不仅填补了我国水陆坦克研制的空白，而且代表了当时世界水陆坦克的先进水平。在轮式车方面，我们所研制的551轮式装甲车奠定了我军7吨级轮式车的基础，现在我军装备的许多4×4、6×6轮式装甲车都是551轮式装甲车的改型。另外还研制了130火箭炮等许多已经服役的装备。我们目前也正在开发一系列关系到我军未来装备水平的新型武器装备，这里就不细谈了。我们所在坦克火控方面取得了较大的成就，实现了我国坦克火控系统从无到有、从有到精的质的飞跃，开发了一系列成熟的火控产品，装备到我军装甲部队，为提高我装甲兵的战斗力做出了较大贡献。
记者：随着精确制导反坦克武器的出现和迅猛发展，许多人都认为目前坦克的发展已经是穷途末路，到了尽头，您认为我国未来主战坦克将如何发展呢？
毛所长：近些年来，随着制导技术和弹药技术的发展，反坦克武器的发展确实比较快，种类多，威力大，在与坦克发展的比较中俨然有了优势。其实，坦克技术在近些年也有很大发展，坦克在将来的战场上仍然会大有用武之地，不能说到了穷途末路。要不要发展主战坦克，我们可以从技术和产品两个方面来探讨。
从技术上讲，坦克技术正在发生变革，一旦新型的坦克技术得到运用，其火力性能、防护性能、机动性能和信息化水平都会有很大提高，在与以反坦克导弹为代表的反坦克武器的对抗中不再吃亏，反而会有一定的优势。为了提高坦克的机动性，我们开展了大功率发动机、电传动、综合传动和车体轻量化研究。一旦这些技术投入使用，将会大大提高主战坦克的机动性。在火力方面，我们也进行了大量的基础研究，包括新型电磁炮研究、大口径火炮研究和炮射导弹研究等，这些技术能够大幅度增大主战坦克的火炮威力和打击距离。一直以来，反坦克武器在机动性和火力方面在与坦克的对抗中占有优势。我们经过悉心研究，提出新型综合防御系统的防护概念，提高了坦克的防护性能，化解了反坦克武器的这一优势。综合防御系统的概念，涵盖了隐身、激光报警、压制观瞄、灭火抑爆、反应装甲、复合装甲、超近反导等技术。首先让反坦克武器难以发现坦克目标，如果被发现，坦克能够在反坦克武器发动攻击前摧毁其观瞄系统，若来不及摧毁反坦克武器的观瞄系统，就启用主动防护系统，摧毁来袭弹药，如果主动防护系统失效，最后还可以依靠反应装甲和结构装甲保护车体和乘员。这种综合防御系统融入了防护和火力两方面技术，包含了主动进攻的概念，使坦克摆脱了过去被动挨打的局面。在信息化方面，坦克发展也是大有可为的。未来坦克作为基本作战单元，除负责火力打击任务外，还担负着战场监视、信息采集、信息传输等任务。我们开发的综合电子信息系统就融合了火控系统、综合防御系统、通信系统、定位导航系统等分系统，可以对密集型坦克电子系统进行信息综合和功能综合，大大提高了坦克的信息化水平。可以说，尽管反坦克武器发展比较快，但随着这些储备的坦克技术得到运用，坦克在与反坦克武器的较量中仍会稳占上风。
从产品的角度来看，我们要不要主战坦克，发展不发展主战坦克，主要是看战争的形态和作战的需要，打什么仗就要开发什么武器。具体到我们国家，因为我国基本的国防政策是“守家卫土”，不搞侵略，在“守家卫土”国防政策下，陆军仍然是国防中坚力量，以主战坦克为主要突击兵器的陆军装甲机械化部队是能在任何条件下进行地面作战、夺取要地并保持战果的主要突击力量。所以说我们国家的坦克发展并没有走上末路，还是大有前途的。
记者：美国研制了未来战斗系统（FCS），英国提出了未来快速反应系统（FRES），可以说西方国家调整了主战坦克的发展方向。请问，将来我国的陆军主战武器装备是否也会有所变化？
毛所长：国外坦克发展方向的调整，其原因是技术的变革带来了作战指挥方式的变革，过去作战指挥是基于人员的指挥，由于人员指挥能力的有限，只能指挥有限的方向和有限的人，所以常规的陆军编制只能是军师旅团营层层纵向指挥。随着装备信息化水平的发展，许多武器装备携带的信息设备具有一定的智能自主决策能力。因此未来战场上大量的信息不必再靠人员处理，人员只须处理经过高度集中和综合处理后的少量信息。这样一个指挥员就可以指挥更多的作战单元，作战单位结构将趋于扁平。这样的话，作战单元的规模就比较庞大，必须按照功能划分，一部分用于战场感知、一部分用于突击、一部分用于防空等，并配备标准的系列化机动平台，这就形成了未来战斗系统的概念。这种编制和未来战斗系统必须靠较高水平的信息化作支撑，如果信息化程度不够高，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在作战时就会乱套。
我们国家目前由于信息化程度还不够高，不太适合照搬这一套。但美国的未来战斗系统对我们还是有启示，就是要使我们全军的机动平台实现系列化、模块化和标准化，将陆军、炮兵、二炮、空降兵、海军陆战队的机动平台和部件统一成一个系列，这样能减少后勤压力，降低后勤开支，还能提高后勤保障效率。可以说只有等我们的信息化水平达到了一定程度，我们才能根据我国作战形态的需要，开发类似FCS的系统，但现在是我们加快发展装备信息化的时候了。
记者：轮式车辆和履带式车辆各有千秋，西方国家都比较注重发展轮式车辆，美国陆军开始了“从装在履带上向装在轮子上”的转变。近些年，我国也开始重视发展轮式战车，请问将来我军的陆军主战装备有可能是轮式战车吗？为什么？
毛所长：确实，在西方国家轮式装甲车辆的发展比较快，其实这也是由其国防政策和作战形态决定的。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最近的作战目的是反恐作战和打击对手的经济和政权，出于这个目的，作战的主要区域多是交通便利的城市地域，轮式车足以满足需求，而不需履带式车辆。对于我国而言，基本的国防政策是“守家卫土”，需要的是全地域高机动平台，履带式装甲车辆要比轮式装甲车辆有用得多。当然了，我国也要发展轮式装甲车辆，履带式车辆和轮式车辆不可偏废。但由于我国多年来一直强调发展履带式车辆，而在轮式车的发展上投入的力量比较小，最近，我们虽然加快了轮式车辆的发展速度，但整个轮式车辆规模仍比履带式车辆小得多。我们国家目前只有7吨级轮式系列车，还没有装备更重型的轮式车辆，也没有开发轻型轮式车辆，系列还不完整。如果今后几年反恐形势严峻，我们有可能会开发轻型轮式装甲车。尽管轮式车具有许多优点，尤其是战略机动性高，使用成本低，但从长远来看，履带式装甲车仍是我国的主战装备，我们不会像西方国家那样将轮式装甲车用作主战装备。
记者：系列化、模块化、标准化能够降低研制成本、缩短研制周期，在汽车设计中已经运用，请问我国在战车设计中是否也采用了“三化”设计？在设计中有什么新的设计方法？
毛所长：系列化、模块化、标准化已经成为汽车制造行业发展水平的一个标志。我国在坦克装甲车辆的设计中也已经开始重视系列化、模块化、标准化设计，这应是战车设计发展的一个方向，在我国尤其要引起重视。其实，系列化、模块化、标准化应该扩展到整个国防体系的建设中，从研发、制造到使用部门，都要在国家统一规划之后，按照系列化、模块化、标准化的原则来执行，避免重复建设，造成国防开支的浪费。举个例子来说，我国火炮口径繁多，几乎包括世界所有口径，再就是几乎每一种车辆都有各自型号的发动机和变速箱，而且可能使用不同的油品，为我军的后勤保养、维修和补给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和压力。当然了，实现三化是非常重要，但在我国现有体制下做起来也是非常难的。
至于新的设计方法，一是在设计中，我们大量引入了计算机辅助设计。如CAD、CAM、CAE技术等，现在我们的技术人员没有人再像过去那样趴在图板上绘图了，全部采用CAD软件来设计，已经实现结构设计无纸化，而且有一半以上产品经过了CAE工程分析。二是大量采用其他新型的设计、试验手段。比如在过去，坦克要进行高低温试验，必须实车前往高温或高寒地区，往往历时数年。现在好了，我们进行高低温试验，只需将坦克开入高低温试验室就行了，高低温试验室能够随时模拟出需要的环境温度，不再受天时的影响。这些措施大大加快了我们新型坦克装甲车辆的研制速度，同时还降低了研制成本。
记者：在我国坦克发展史上，历来有一个“T系列坦克和M系列坦克之争”，您对此有何评价？
毛所长：在我国坦克发展史上，确实有人围绕着我们的坦克是采用俄罗斯技术还是采用西方技术进行过争论，也就是所谓的“T系列坦克和M系列坦克之争”。其实，明眼人可能感觉得到，我国新型坦克发展实际上融合了俄罗斯坦克和西方国家坦克的优点，可以说是博采众家之长。简单一点说就是总体设计方面学习俄罗斯经验，部件设计吸收西方国家的长处。在总体设计上，我们也像俄罗斯一样强调各系统的匹配和突出火力，总体性能匹配较好。在部件研制上走的则是西方M系列的路子，在防护和信息化方面，也吸收了M系列坦克的一些想法，弥补了俄罗斯坦克不重视防护的不足，因而整体性能比俄罗斯坦克要优异一些。我国坦克的部件技术、分系统技术尤其是高新技术应用上也比俄罗斯水平稍高。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坦克在火力性能、防护系统和机动性能方面协调发展。既有利矛，又有坚盾，矛盾都代表世界领先水平，而且也开始为坦克配备信息化智慧“大脑”。
记者：在未来作战中，空降战车会更加重要，我军目前还没有装备专门的空降战车。毛所长，您认为我国有没有发展空降战车的必要？
毛所长：发展空降战车也是实现军队机械化建设的要求，因为机械化不单纯是陆军的机械化，而应该是全军机械化，涵盖航空兵机械化、空降兵机械化和海军陆战队机械化甚至战术战略武器的机械化等。像二战时期那种发给空降兵一杆枪，就空投到敌后，靠士兵两条腿、两只手的作战方式已经落伍了，在现代战场上也难以达成作战目的。空降车可以为空降兵在到达空降区域后提供火力和防护，也是空降兵的战地机动平台，是未来空降作战获胜的保障。尽管我们目前还没有装备专门的空降战车，但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我军也会装备具有较强作战能力的空降战车。在空降战车的研制过程中要注重空降战车的车族化、系列化开发。
记者：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在陆军武器运用上显露出一些新的特点，我们国家的陆军武器装备发展从伊拉克战争中得到了哪些借鉴？
毛所长：有关伊拉克战争大家都有许多体会，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就从三个方面简单谈一下吧：一是在部队机械化方面要重视可靠性，坦克装甲车辆经过长途奔袭作战时要能够保证车辆的完好率，尽可能地减小后勤补给压力，在“粮草先行”无法实现时一样能够达成作战目的。二是加强装备信息化水平，加强坦克与坦克之间，坦克与其他军兵种武器装备之间的信息互通互联，坦克可以根据战场态势及时呼叫友军火力、空中火力甚至海军火力的支持。三是要强调发展不对称对抗，要针对当前西方高技术武器装备的复杂性，开发一些不对称装备，找到这些复杂武器的命门，能够给予致命一击。换句话来说，就是开发针对复杂武器的杀手锏装备。伊拉克战争期间，伊军使用的GPS干扰系统让美军的导弹失去了准头，就是这种不对称对抗的具体表现。
记者：毛所长，作为《坦克装甲车辆》杂志社的社长，您直接领导着《坦克装甲车辆》杂志向前发展，肯定也有许多话想对我们的读者说一说吧。
毛所长：首先感谢广大读者对《坦克装甲车辆》杂志的支持和厚爱，感谢大家对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的关心，感谢大家对我国国防建设的关注。这体现了广大读者关心国防、热爱祖国的赤子之情，令人欣慰。我们《坦克装甲车辆》杂志将一如既往地宣传坦克装甲车辆知识，宣传国防知识，更好地为广大读者服务。我们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也会更加努力，力争领导国际坦克装甲车辆发展潮流，研制出性能超过西方国家的坦克和装甲车辆，为我军早日实现从机械化向信息化的转变做出积极的贡献。同时，我们也希望有更多的热心国防事业的人士加入到我们这个队伍中来，与我们一道铸就卫护我们伟大祖国的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