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水浒》、《红楼梦》,包括《金瓶梅》等名著,在酒的品种、时俗、仪式、饮法等方面留给我们的是宝贵的文化与物产、情趣与知识的话,那么《三国演义》侧重的则是酒在政治、军事等事务中发挥的作用,前者传播的是知识与趣味,后者体现的是权谋术数和各式人物的命运。
司马谙酒道三国归仲达
知酒者曰:“酒乃水的外形,火的性格”,此语对酒的内涵刻画得可谓是入木三分。水乃柔,火乃刚,水火相容,刚柔并济,而集于一体。实乃世间少有。但若细究之,酒类之中,白酒似乎刚多柔少;啤酒是刚少柔多;葡萄酒是刚柔相济但延时不长。只有黄酒,刚柔互济,后劲很大。有大器晚成,厚积薄发之韵味。
三国中的诸多英雄豪杰、风流人物,若以酒性论之,司马懿可谓是老酒型的典型代表,属于老谋深算、城府颇深、隐忍成大事的主儿。然而这类人物,历史上往往褒贬不一,评说差异很大,按中国正统之文化,此类人物多属“奸雄”之列。
我们且来看,在中国传统戏曲中,白脸代表阴险奸诈、善用心计之人。三国中曹操就是有名的大白脸,舞台上着粉白脸,勾尖眼,一副凶狠奸诈面相。除了曹操,还有一位也是白脸奸臣形象,他就是司马懿,也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句歇后语中主人公的爹,不过他勾的是圆眼,表示奸而不外露,内敛阴险,让人捉摸不透。
十六国时期,后赵建立者石勒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负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意思是说,曹操、司马懿。司马昭父子为人处事均不够光明正大,仅凭阴谋诡计篡夺政权,而欺负汉皇族的孤儿寡母。中国老百姓善良,对仗势欺人的人物和行为非常不感冒,所以曹操、司马懿最终被录入了耻辱簿,并被画了白脸。
曹操、司马懿的形象在戏曲舞台上被丑化、歪曲得十分不堪,《三国演义》中老罗先生也是把司马懿写得蠢笨如牛、胆小如鼠,打不死的司马懿就像是叮咬在诸葛亮身上的一只蚂蝗,阴险毒辣,怡然自得地吸着英雄的血,让喜欢诸葛亮的人们非常不爽。
可历史上,曹操与司马懿两人却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古代,奸雄原本就是英雄的别称,曹操是“古今来奸雄中第一奇人”,司马懿是“世之英雄”(这可是智慧的精神领袖诸葛亮亲口评价的),号称“冢虎”,别看这个雅号现在念起来不太好听,以为是“坟场饿虎”,殡仪馆的编外职工,其实这在当时威风得很。冢,大也,冢虎,乃三国一只吊睛白额之大虎也。仲达兄尽管没有曹操那样如雷贯耳,也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老司马惯于韬光养晦,以其独到的权谋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官场,侍奉曹家四代,外拒吴蜀,内抗权臣,最终将曹魏江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顺手牵羊地收入囊中。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权夺利的政治长跑中,虽历尽艰辛,他却看到了雨后的彩虹、终点线上的飘带,懿公笑到了最后,也笑得最好。
诸葛亮是智慧超群的奇才,但诸葛大腕的真正对手却是司马懿。司马大公这个人不露锋芒,特别能忍、能让、能装,比任何人都谨慎。据说此公有“狼顾”之特性——相术说,狼顾之人,特阴、太狠,让人防不胜防,所以阿瞒兄对此人的定论是“只能利用,不能重用”。可惜其后代是一代不如一代,忘了先辈的遗训,以致丢了江山。
有一次曹操背后叫了他一声,不料司马懿人站着不动,那脑袋竟一下子转过180度,如美发店剃头椅子那般灵活,若傍晚郊外散步的狼那种顾后之态。人多数喜欢瞻前,所谓“向前看”,很少顾后,司马懿天然具有“顾后”这一特性,决定了他一生办事第一是稳、第二是稳、第三还是稳的风格,不到十分把握他绝不出手。
某为两人作一个形象的酒桌PK:诸葛亮置下酒菜,请老司马同饮,诸葛军师想尽办法劝酒,想窥探这个老滑头的真实内心,但任凭你软硬兼施,什么激将法、攻心术、苦肉计都用上了,老甲鱼就是纹丝不动,他装孙子,装弱势群体,说不会喝酒,酒量一般般啊,不和你正面拼杀,最多也是缩着腮帮子,犯了牙痛病似的啜一小口。诸葛大牌干着急,劝得筋疲力尽,唇干舌燥,自己反而喝多了,又累又困倒下了。而固若金汤的司马大伯呢,则正躲一边偷着乐呢。
据史料记载,其实懿老是极擅饮酒和品酒的,且酒量不俗。酒品如人品,他自制力惊人,酒桌上从不显露山水,轻易不与人争斗,鲜有酩酊大醉的时候,这和粗人张飞每饮必醉正好相反。在那个权力纷争的时代,“露底”是危险的,近乎许褚的赤膊上阵,是很容易被人暗算的,张飞不就是因为醉酒而丧了冤枉命吗?所以三国中诸侯将相每每聚宴,一般也只是酒过三巡,很少放开喝,须臾大家就直奔正事了,不像水浒中的兄弟们,多是大老粗、缺心眼的货,常常大呼小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甚至提起桶来喝,直至一醉方休。
当然,三国明争暗斗,环境复杂,喝酒自然得悠着点。至于评论谁的酒量好,这还真不好说。张飞酒量惊人,但一定是率先倒下,司马懿城府深,绝对不张扬,低调处事,这正好应验了酒桌上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些先声夺人的饮者自恃酒量好,往往喜欢吹嘘,劝酒的功夫也是一等,其实多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真正的饮酒高手是能忍、能隐的主,不为美酒的芳香所动,往往谨小慎微,装作不善饮,不会主动进攻,待到时机成熟,则后发制人,让人猝不及防,这些不动声色的高人常常立于酒桌而不倒,笑到了最后。
老司马与诸葛兄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过招还真有点酒桌争斗的味道。譬如亮哥“六出祁山”,意在恢复中原,却碰上司马牛筋的软磨硬抗。表面上诸葛亮神机妙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直在打胜仗,但司马先生施的是“牛皮糖”战术,你攻我守,你退我追。诸葛亮似乎屡战屡胜,但仔细一想,还真没有一个战役是彻底胜利的,反而战力不济;反观司马懿,屡战屡败,但又屡败屡战,却也没有被彻底打败过,实力犹存。诸葛亮费尽心机,司马老兄就是不上当,做定了超级的“淡定哥”。
魏,蜀对峙日久,亮兄急攻不成,某日派人送了一套妇女守丧穿的衣服给老司马,意在羞辱讽刺他像女人一样胆怯,避战做缩头乌龟。魏军将士怒不可遏强烈要求出战,他却不生气,反而将衣服收下,一笑置之,说:“视我为妇人耶?吾且受之。”妇人就是妇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你说了,咱就变性了。就是不受挑衅刺激,反而透过蛛丝马迹,算定诸葛亮事必躬亲,又求成心切,急火攻心,焦虑之下导致内分泌失调,必然命不久长,自己取胜指日可待。
果然,诸葛亮像油灯似地耗尽了最后一滴油,不久就发病死在五丈原。司马老狐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愉快地耗死了诸葛亮,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典范也。
但历史上真实的司马懿根本不像小说中的司马公那样是“缩头乌龟”,他“聪亮明允,刚断英特”,“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是一名项天立地的英雄。司马懿奉魏明帝曹叡之命出讨辽东,途经故里,面对乡亲送上的热酒和将士互敬壮行的热烈场面,他酒酣性起,豪兴大发,拔剑边舞边歌:“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逢际会,奉辞退方。将扫芜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看看这般的豪情壮志,诗书才气,阳刚性格,完全堪比魏武王曹操的“对酒当歌”,他怎么会和小说里那个阴险的小人划上等号呢——看来罗秀才又有失公允了。
但凡英雄人物与酒还真有点割舍不断的缘分,某突发奇想,今且试论之。
曹操,像白酒。曹公粗放质朴,叱咤风云,敢作敢为,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白酒少鲜,辛辣冲口,温和欠缺,初尝之,令人生畏,但过后也没有什么负担。以曹操的地位和身份,按现在的标准就是极品茅台,价格昂贵,物以稀珍,饮之总有一种价值实现感,多少会抒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慨。
诸葛亮是葡萄酒。他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飘若神仙,洋溢着一种浪漫情调和传奇色彩。葡萄酒西洋风格,外观优雅,可有点偏涩,涩而挂味,刚劲不够,浪漫这东西毕竟昙花一现,有中看不中用之嫌——其中或许还多有作秀的成分,甚至是强撑的……
司马懿呢,陈年黄酒莫属。他深藏不露,隐而不发,一生为曹魏四代打工,却有“隐帝”之称,实乃江山砥柱。“酒是中国黄”,这黄酒可是我国特有的酒种,它温和圆润,入口绵长,滋味鲜美。黄酒后劲十足,需耐心“浅尝”,不谙酒性者常常被伊“拿翻”之后竟对其敬而远之。黄酒与儒家文化中的“中庸”之道一脉相承,与国人守拙负重、坚忍不拔的传统秉性相吻合。司马懿擅以柔克刚,特别能忍、能让,不搞“茅草火”一蓬火买卖,是当之无愧的黄酒中的极品绍兴酒——古越龙山,抑或是绍兴师爷之化身?
就寿命来看,曹操活了66岁,诸葛亮54岁,而司马懿却活了73岁。司马懿躺在病榻上颤颤巍巍喝汤、一半汤水洒在衣襟上的样子,是跟嫩小子曹爽玩玩的。老司马装老弱病残、双手哆嗦、口齿不清、老年痴呆,涉世不深的曹爽对此深信不疑,司马懿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回大权。据正史记载,司马懿身体非常健康,一辈子没有吃药打针,不像曹操经常犯头疼,诸葛亮不时爱吐血。看来,司马懿真是绍兴黄酒的绝佳代言人。
以上是某酒桌之言,信不信,全由读者自己拿捏吧。
作者系 中国酒业协会黄酒分会理事长
浙江古越龙山绍兴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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