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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石油生涯

时间:2022-11-28 12:00:11 来源:网友投稿

父亲的老家地处鄂西北,和陕西、河南交界。那里的不少人家,在这三个省里都有着亲戚。

每年冬天,父亲都会挑一担秋天里的柿子,去陕西汉中的亲戚家走走。说是窜门走亲戚,实际上就是讨救济去的。父亲临走,汉中的那家亲戚便会装一担红薯干儿,让父亲挑回来。这差不多就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了。

这一年,父亲又去了,只是这次去,不是父亲一个人,而是和父亲的大哥一起去的。回来时,照旧挑回了一担红薯干儿,路上却出事儿了。那担红薯干儿,被另外几个比父亲更加饥饿的汉子拦住了。兄弟俩拿起扁担就和对方干了起来。等他们醒过来时,父亲发现是一支路过的队伍救了他们。队伍上的那个人递给了他一个馒头,问明白事情的原由后,那人说,小兄弟,跟着共产党干吧,打完老蒋,我们就都是开国的功臣。

那时候,解放战争已经打到了后期,军队里的基层军官有这种志得意满的想法,也不奇怪。那个军官当时也就是顺嘴说了这么一嗓子,说完,就急匆匆地带着队伍往前走了。是的,这个时期解放军的队伍,已经不再是严重缺员的红军时期了。就连大批的俘虏只要愿意回家,部队上也都发上路费请他们返乡。胜利在望,齐装满员的解放军部队,无论是气势还是做派,都更像是一支王者之师。

因此,那个军官的话,更大程度上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宣传。但就是那句做开国功臣的话,让父亲在绝望中看见了新的亮点。父亲一咬牙,拉起大哥便跟着队伍走了。父亲事后才知道,这支部队的番号是解放军第19军第57师,隶属于第二野战军。

作为一个农民,父亲的自信便是在解放军的部队里,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的。在部队,父亲通过诉苦运动,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穷,地主为什么富,也掌握了平生闻所未闻的一些新的名词,父亲觉得,解放军的队伍让自己长出息、长能耐。最让父亲高兴的是,队伍里能吃上饭了,饿不着肚子了。作为一支威武之师,1948年的解放军的队伍,剑锋锐利,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参加了这样的队伍,父亲觉得自己真的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因此,父亲的脸上整日挂满笑容,就连说话的嗓门也格外的大,格外的粗。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19军57师原本已做好了过江的准备,但最后却整建制去了石油战线。那时,父亲已经是副排长了。战争结束,让父亲很不痛快。父亲的军龄虽然不长,从1948年算起,满打满算也只四年,但父亲却有信心在部队上干出一番事业。

可是,战争还是结束了。

仗打不成了,部队还要整建制地去西北油矿找石油,父亲心里没底。在那之前,父亲只知道煤油,也听说煤油是从石油中来的,但石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父亲并不知道。

到玉门油田之前,父亲和家里也联系上了。到玉门后,农民出身的军人们开始把成家娶媳妇当作一件大事去办了。父亲是在两年后,从玉门油矿回到了老家。父亲那次回家是奉父亲的父亲之命,回去准备完婚。父亲的父亲在老家给父亲找了一个媳妇,年轻的父亲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踏上了回乡之路。

父亲在家里眼睁睁便把探亲假用完了,可父亲还没有从蜜月中走出来。夜里,上床了,面对着新婚的女人,父亲第一次显得心事重重。最后,父亲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父亲说,我该走了,不走不行了,再不走,就要被开除了。

女人显然也还没有从蜜月里走出来。女人说,晚几天走不行吗。

女人的这句话是在父亲热烘烘的怀抱里说的。那时,女人用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父亲,让父亲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父亲艰难地说,不行啊,这已经晚了好几天了,再不走,油田里会以为我当了逃兵,会开除我的。

开除就开除!年轻的女人赌气地说。

父亲说,不行的,我是副队长,要这样,弟兄们会看不起我的。

父亲在说完这话的第三天,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女人,回到了玉门。

父亲回去后的第二年,女人便给父亲生了一个儿子。接到这个信的时候,父亲正带着他的井队在巴山蜀水寻找着石油。信是父亲的父亲托人写来的,那封信除了报平安,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让父亲给孩子起个名字。

父亲想了半天,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尚玉门。

父亲觉得,这是玉门油田留给他的纪念。父亲粗野地说,这只是个开头。等着吧,我得“搞”一串儿子。

在四川找油的那段日子,除了玉门的出生让父亲稍微高兴一点儿,其它的就再没能让父亲快活过。父亲很看不起四川的那段经历,称这种打井叫“瞎鸡巴转悠”。一闲下来,等闷得有劲没处使的时候,父亲就会对井队队长张二娃发牢骚,说咱这不叫打井,这叫打游击,一年打上三四口井,打出来的井也不争气,活像老婆娘的X。父亲把那些个干井筒子直接和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联系起来,以此来宣泄他的不满和不屑。

父亲的父亲又给父亲打了封信来。那个信里只说家里有事,让父亲回去一趟。父亲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事,他估摸着可能是女人想自己了,就觉得自己的确该回家了,不回家,到哪里去整出一串儿子呢。

在村里,父亲看见了玉门,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女人,父亲的父亲抱着一个小女孩和父亲说着话。父亲很诧异,父亲还以为那个女娃娃是邻居家的孩子。父亲的父亲便用垂头丧气的语调告诉父亲,说这是你弟弟的。父亲问,弟弟娶了媳妇?父亲的父亲就低下了头。

父亲就明白了。

父亲拿起行李就要走,父亲的父亲这时便跪下来。

父亲的父亲说,儿呀,你要是迈出这个家半步,我就死给你看。父亲的父亲说,咱家穷,你弟弟是找不到媳妇了。你出门这么多年,家里指望不上你,要不是你弟累死累活,这个家早散了。他不是人,他和他嫂子好上了。我骂他,打他,你女人怀上孩子后,跳了几次河,都是乡亲们把她拉回来的。我想了,这个孩子也算是你弟弟的一个根儿,就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那一回,父亲在老家住了半个月,父亲的弟弟便在外面的亲戚家躲了半个月。

父亲原谅了父亲的父亲,却不能原谅自己的女人,他没有动那个女人一指头,便回到了四川。父亲回去的第三年,从老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个女人饿死了。老家的来信说,女人在饿死前,还在喊着父亲的名字,她求父亲的父亲告诉父亲,让父亲别恨她,她说,为了这两个尚家的孩子,她恨不得抽血条子给孩子喝。

抽血条子,一个多么残忍的词汇。想想吧,为了让孩子少一点饥饿,一个人宁愿把自己抽出血痕,让血渗出来喂给孩子。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呢。

父亲看见这封信后,一个人跑到荒野上坐了很久,想起自己离家的这几年里,女人上伺候老人,下伺候孩子,帮助自己撑起了故乡的家。想到这里,父亲就有了一种深深的歉疚。

父亲不知道他在野外坐了多久,坐到最后,父亲的大脑便是一片苍白。父亲站起来,嘀嘀咕咕地骂了一句“狗日的石油”,他觉得这大约都是因为自己长年在外找油的缘故吧。

这年的春天,父亲离开了嘉陵江畔,去了黑龙江的大庆油田。父亲这次出川,是去大庆参加石油大会战。

这是1960年的春天,辽阔的松嫩平原上,北风刺骨,乍暖还寒。从四川来的这支井队,赶集似地涌到哈尔滨,然后便乘汽车向一个叫萨尔图的地方开进。

到了萨尔图,大伙儿就傻了。小镇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数万名石油工人已经聚集到了那里,支起了一排又一排的帐篷,搭起了一排又一排的活动板房。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没地方住。当地政府、牧场和老百姓,把自己的牛棚、马圈、仓库、菜窑,腾出来供石油上的人住,甚至连早已不用的破房框子里,也全部住满了人。小镇上没地方住了,这还在其次,所到之处,大小是个空地,便被先到的单位堆上了各式各样的物资和器材。

父亲带着他的手下,满镇上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一间住的地方。父亲灰心地说,走吧,别找了,这个时候你要能找到个住的地方,那本事就大了。你瞅瞅,人山人海的,像打淮海战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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