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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

时间:2022-12-12 10:05:08 来源: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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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嫁人那天,大雪突然笼罩了辛浦镇。

海半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老旧的竹椅上,听到了雪阵由远而近的声音。一会儿大雪像潮水一样涌来,纷纷扬扬地罩住了海半仙。他咳嗽了一声,在这个冬天的薄暮时分,他突然觉得整个小镇变得如此空旷与辽远,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得心应手地翻了一下白眼,透过黑色深重的墨镜,隐约可以见到一艘大红婚船,远远地从河道那边驶来,像一座移动的亭子。

海半仙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指甲长长的手指头开始掐算起来,那些雪朵无声地飘落在他的掌心,让他的手掌有了一阵紧接一阵的凉。一会儿他的头发和脸上都落了好多雪,就在这时候他算到了花七斤家的闺女今天一定是出阁了。海半仙冷笑一声,摇头晃脑地吼了一声,刀枪之命,刀枪之命……然后他猛地摇了摇手中那只被摸得锃亮的小铜铃。

这一个普通的落雪天,所有的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发生……

迎亲的婚船到达河埠头的时候,镇上最有名的的女酿酒师花雕还在徐记酒坊里干活,她带着一批工人在竹簟上摊饭,并且向一名新来的酒头作最后的交接。徐老爷披着狗皮大衣坐在冬天的一张藤椅上打盹,他的身边架着暖暖的火炉。徐老爷中午喝了一点儿黄酒,吃了一点儿狗肉,然后他的整个下午就都是昏昏沉沉的。花雕看了一眼像一件旧家具一样臃肿陈旧的徐老爷,麻利地把手中的勺子扔了出去。木勺子呼啸着穿过了冬天,稳稳地落在水桶里,溅起一片白亮的水花。

徐记酒坊留给花雕的记忆就是这片白亮的水花。然后花雕走上了回家的路,养父花七斤拖着病体在赌馆里泡了七天,终于把她输给了田家大少爷田树根。那天清晨花七斤从赌馆账房手里接过账本,他欠下了田树根一百个大洋,说好了把花雕抵给田树根。田树根打了一个哈欠,他白嫩的手接过一碗参汤,喝了一口以后又猛地喷出来。真苦,田树根恶狠狠地说,然后他拿起笔在账本上划掉了一串数字,站起身来就往赌馆外面刚刚亮堂起来的清晨走去。一边走一边留下一个尖细的声音,三天以后过门。

那天花七斤望着田树根喷出来如薄雾般久久不散的参汤笑了,他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声又响起来。当他摊开自己的手时,发现了手心里腥红如梅花的鲜血。

花雕走在那条回家的石板路上,路的一边是店铺,一边是一条狭长如裤带一般的穿镇而过的河。河面上冒着氤氲的水气,花雕的身影就倒映在河里飘忽着,像是王家班的戏子在舞动着水袖。花雕走过海半仙身边的时候,有气无力的海半仙突然摇了一下手中那只磨得油光锃亮的小铜铃。花雕扭头看了海半仙一眼,海半仙戴着一副深不见底的墨镜,脸上挤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上去他的瓜皮帽已经很陈旧了,像一只被啃过的地瓜一样不成模样。他喑哑的笑声响了起来,然后出奇不意地出手,竟然稳稳地捉住了花雕的一只手。

刀枪之命啊,花家丫头,你的命比铁还硬。海半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花雕看到海半仙的清水鼻涕亮晶晶地挂了下来。她挣脱了海半仙的手说,海半仙,我要嫁人了。

花雕走的时候,将一小坛酒放在了海半仙的身边。海半仙蜷缩在一把竹椅里,他身边“摸骨论相”的四字布幡在冬天的风中轻轻摇晃,很像一位站立不稳的老人。花雕越走越远,当他回头望望海半仙的时候,突然觉得海半仙很像是挂在徐老爷家堂前的一幅山水画。

花雕踏进家门后开始烧热水。那只她用来洗澡的大酒缸里倒满了热水后,她把自己狠狠地洗了一回。花雕一边洗一边对自己说,我要嫁人了,我要嫁人了!这个漫长的下午,花雕很想在温热的酒缸里好好地睡一觉。锣鼓的声音就在这时候挤进了门缝,花雕起身穿衣,这时候她听到了病歪歪的养父花七斤在外间跟人追加彩礼。花七斤有气无力地说,再给五十块大洋。

田树才坐在花七斤对面,隔着油腻腻的小方桌,田树才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给你一百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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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院子里的十八坛女儿红酒已经挖了起来,黑黝黝的像风干的一堆巨大的蕃薯。花家在辛浦镇没有亲人,也不办嫁女酒,所以十八坛女儿红当作花七斤给女儿的嫁妆。田树才的手轻轻挥了挥,立刻有一群田家的工人将十八坛女儿红搬上了船。

田树才是田有粮田老爷家的二少爷,他一直在省城杭州读书。他读了很多年的书却始终不肯回辛浦镇,所以辛浦人以为读书是一件永远也读不到头的事体。田树才是替哥哥田树根来接新娘子的,因为田树根在这个黄道吉日消失了,田家差人找遍了辛浦镇上的几家赌馆都没有田树根的影子。没有人知道田树根和人在一条船上赌,这条船已经驶离了辛浦,驶向郊外的湖畈丛中。这条赌船上有酒有菜在床有女人,有赌馆里应该有的一切。

田树才将一百大洋胡乱地扔在了桌子上。花七斤在认真地清点着大洋的时候,门帘一掀,一身大红新嫁衣的花雕从里屋走了出来。花雕并不认识田树根,他以为坐在小方桌边唇红齿白的田树才就是田树根。花雕没有理会田树才,而是认真地替花七斤数清了桌上的那堆大洋,然后她弯了弯腰说,爹,我走了,我为你洗一次脚。

花雕从来没有为花七斤洗过脚,所以这惟一的一次洗脚洗得无比漫长。热水钻进了花七斤的脚踝骨里,让花七斤差一点就整个酥化了。当花雕替花七斤擦干一双脚,稳稳地将他的脚放进一双半新旧的棉鞋里时,花七斤的一滴眼泪滴落在脚盆里。

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花七斤认真地问花雕。

花雕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田树才。田树才仍然坐在小方桌边,脸上露出一成不变的微笑。花雕说,走吧。

锣鼓的声音剧烈地响了起来,仿佛要把这破棉絮一样的冬天狠狠地撕碎。花雕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把一块红头巾盖在了头上。这时候两位顺利嬷嬷忙上前将她扶住,花雕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像一根燃尽的蜡烛一样的花七斤。然后花雕在顺利嬷嬷的搀扶下走向河埠头泊着的喜船。

马龙就是在这时候回到辛浦镇上的。花雕掀起红盖头的一角看到了人堆里的马龙,她朝马龙灿烂地笑了一下说,你还知道回来?

马龙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有钱了,想回来找你爹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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